《我在921園區的時光》:園鳥救援日記

文/蔡佳欣


 

初來園區時,幾乎都會在每一個展館服務臺的角落看到網子的蹤跡。一開始不清楚它們的用途,後來才見識到這些網子拯救生命的功能。雖然我在園區的資歷不長,但是已經跟園區的鳥兒有數次奇妙的相遇。園區的林木扶疏,密密麻麻的枝葉裡面也搭建了許多鳥兒的窩。觀察力不敏銳加上有深度近視的我,除了一次在園區藍花楹步道遭到鳥糞不明攻擊,以及通勤用轎車車頂常常留下牠們如廁的殘跡外 ( 隻隻消化狀況良好 ) ,多數時候往往都要同仁指出樹上的鳥巢才會發現牠們的身影。

麻雀俱樂部

偶爾值勤位置在售票處 ( 服務中心 ) ,因為園區是依照921地震受損的原光復國中校區改建而成的現址博物館,廁所蓋在售票處的下方空間。有些類洞穴的造形比較陰涼,女廁上方的木作天花板裡總是有麻雀聚集,不時吱吱喳喳大聲聊天著就像早晨廟口市場互相寒暄的買菜婆媽們的氛圍。想體驗跟麻雀們一起如廁的奇妙感,請務必參觀本園區時使用一下服務臺樓梯下的大型公廁。

扭動的小捲乾

還記得剛進園區不久的豔陽夏日,正從大公廁出來要走回崗位,一個視線瞄到腳前端有一團東西在扭動,好奇心促使我蹲下來一探究竟,這一看不得了!是一隻沒有長毛的雛鳥,眼睛就跟漁市場的鹽漬小捲乾一樣整坨黑黑的。眼前的小肉球張大嘴巴盡力的扭動牠粉紅色的身體,老實說我還正處於方才只差一步就會有一團肉泥黏在我鞋底的驚嚇中。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往上抬頭也看不見樹上有鳥巢,又擔心離開了雛鳥會被不知情的觀眾踩成肉泥,只好用呼機向同仁求援。不久有同仁幫忙拿了一個紙箱下來合力把雛鳥放進去,回到辦公室一邊盯著紙箱裡的雛鳥;一邊新手爸媽的恐慌感油然而生,「糟糕了!該不會這輩子我都得對牠負責吧!我還沒有結束單身生活的準備啊!」內心不斷上演小劇場的同時,一旁路過的機電大哥就來幫我謝幕了。已經在園區救援無數次雛鳥的大哥願意接手照顧,當下我如釋重負,眼角差點淌出了流下兩行清淚。比較可惜的是後來接手照顧的大哥告知小肉球沒有養活……。

嗷嗷待哺的雛鳥
圖片來源:Designed by jcomp / Freepik

送行者

園區的 5 個展示館是依照馬蹄形順序環抱著整個舊校地,其中的地震工程教育館是整片落地窗斜面建築。阿姨們用 DIY 的長帚柄抹布將每面玻璃擦到亮晶晶已是日常風景。不知道是因為貪戀展館內的冷氣涼風或是其它原因 ( 好學?) ,總是會有鳥兒順勢在觀眾開門時飛進展館,又因為是挑高型建築,麻雀或其它的迷途羔鳥就會在屋頂盤旋為找不到出口而焦急鳴叫。這時候我們會開排煙窗方便鳥兒飛離。來值勤的志工們也總會熱心幫忙誘捕,鮮少發生鳥兒因為困在展館無法飲食而喪命的情事。我在此處「送行」過三隻鳥,其中兩隻是因為撞擊玻璃導致頸部骨折,發現的時候都還有氣息但是很明顯外形有受創,當下只能幫鳥兒遮蔭、放上一小缽的清水跟祈禱會有奇蹟發生。不過很可惜兩次鳥兒都回天乏術,在即將斷氣的前一刻鳥兒會奮力掙扎,然後小小的軀體會抖動一下、吐出一口氣,睜眼之後軀體很快就僵硬了。

可能對於學動物學或理科的人來說這就是一個生命循環的過程無需大驚小怪,但每當親眼目睹,總會對於生命體不再運作、關閉的瞬間感到震懾。抱著入土為安的想法加上園區屬於半開放空間偶而會有浪貓出沒不希望遺體成為盤中飧,我會用工具室的土鏟並在不破壞景觀的草皮處,挖一個略深的坑將鳥隻埋葬,這個過程對我來講充滿了儀式感。覆土後我總習慣會再澆上一點水,希望稍稍軟化土壤讓鳥兒可以快些腐化,塵歸塵、土歸土的回到整個生態循環鏈。

喪屍五色鳥

就在不久前天氣正從陰涼急速變臉加溫的某個下午,在影像館的服務臺隱約聽到咚一聲。走出一看是一隻翠綠鮮艷的五色鳥正癱軟在劇場時刻表的下方地板一動也不動。「不妙!這麼大隻我等下該不會要挖一個很大的坑吧?!」當我心裡暗自這麼想的時候,五色鳥動了一下看起來仍然虛弱地無法站立。此時我另一冰山美人同事 C 走出來,悠悠的審視一下鳥的狀況後用平淡且理智的口吻說:「先不要動牠,注意觀眾會不會過來把玩,如果沒撞到脖子站得起來就活得下去。」然後就幽幽的飄走了。適逢清場時刻,只能請駐點在附近的助理稍微注意一下是否有觀眾靠近。待清場結束後回到原地,五色鳥已經能夠站立,但似乎體力不支一直閉上眼睛。這是我第一次這麼近觀察五色鳥,喙上面有嘴鬚,頭部像是一個多顏色的調色盤,閉眼的時候是下眼瞼往上動作。偷偷的靠近拍了幾張五色鳥閉眼休息的近照,之後給朋友看時得到的評價竟然清一色是看來好像喪屍。幸運的是閉館後幫鳥兒斟來一小盅水,正放下沒多久,睜眼的五色鳥與我四目相覰,一臉驚恐的看著我彷彿像是在說:「你想對我做什麼?」,我只好用最小的挪移動作慢慢的向後退開。最後五色鳥拍翅飛向毀壞教室旁的樹梢,稍做休息後隱沒在更遠的林叢間。

春秋兩季,空氣裡面帶點微微濕氣的時節,坐在園區的休憩區都可聽到群鳥此起彼落的叫聲,像似互相傳頌的歌唱接力賽。我想我跟鳥兒的奇妙相遇還會繼續下去……。

失去朝氣的五色鳥